一个对演化系统稍微有点基本认识的人是不大会把不同的生态场进行机械化的比较的。

:现在出现了姨学的概念,你是否同意这个概念,其区分于前人的特征是什么,你认为尚未达到其高度的前人有哪些?

刘仲敬:意义不是设计出来的,是演化出来的。它像《荷马史诗》或者《尼伯龙根之歌》那样,是长期历史当中无数无名作者一点一点的积累构成的无数路径构成的最后的路径积分。作者有无穷多个,但是没有哪一个作者是能够完全做主的。托利党人不是自行命名自己叫托利党的,普鲁士人也不是自行命名自己叫普鲁士人的,甚至基督教徒也不是自己管自己叫基督教徒的。这些名称都是各式各样的无名群众用各式各样的叫法,在无形的巨大演化场中相互淘汰、相互竞争、相互融合,最后形成的一个整个的路径积分。这样的路径积分不是个人意志所能左右的。孙大炮如果不把他自己叫孙大炮,别人就不把他叫孙大炮吗?显然情况根本不是这样。

hhh在一个巨大的丛林中谈什么高度或者低度,是根本没有意义的。树懒和穿山甲谁更高呢?分高度或者低度,这恐怕是桂枝中小学教师或者辅导员才会有这样的概念,一个对演化系统稍微有点基本认识的人是不大会把不同的生态场进行机械化的比较的。它们是不同的生态场,有些显得比较适应,有些适应度、协调度都显得比较差,但是在适应度差不多的众多生态场中肯定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生态穹隆,而这些生态穹隆彼此之间是没有办法直接对比的。鲨鱼的生态穹隆和红蚂蚁的生态穹隆有多大的重合之处呢?它们到底谁比谁高呢?

圣彼得大教堂的穹隆

问:很多反枝者讨厌民族发明学,认为这条路的天花板也就是几个纸上满洲国,论逼格不如骂粉红或挺民运白左,论可行性不如跑路文明世界、专心搭罗马便车,您怎么评价这种想法?

刘仲敬:那你就要看是对个人来说还是对所有人来说。对个人来说的话,你要想选择抵抗力最小、性价比最高,那当然是搭别人的便车,别人已经搞好了现成的共同体,你去搭一搭就行了。但是这样的话也有一个弱点,就是说,世界归根结底是公平的,你还是没有自己的共同体,你得想办法去融入别人的社会。例如在英语国家,你要融入别人的社会的话,你肯定就不如印度人或者其他什么原先的殖民地居民,人家都是原先受过一定的殖民地训练的。可以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充电器和手机一样,是配套的接触;而你是外人,你要融入,多半是下几代的事情,而且多半你融入的程度,包括子孙后代,都比他们差一级。这就是搭便车的结果,因为你没有自己真正的共同体。建立自己真正的共同体,那是难度要高得多的。但是也只有这样,难度高才有大的收获,否则以色列人为什么非要建立以色列国呢?就是这个道理。


1947年11月,犹太人庆祝联合国投票通过了联大第181号决议,这一决议规定在巴勒斯坦的土地上建立两个国家,即阿拉伯国和犹太国。

问:既然海外流亡者是民族发明的温床,为何海外大陆华人尤其是嘴上反大一桶的那些人,最近两百年或几十年来,在诸夏民族发明方面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成果?是季候衰朽的原因,还是世界大气候的原因?

刘仲敬:这就是士大夫文化的自然产物。凡是讲拉丁语的知识分子都是不高兴搞民族发明的,讲阿拉伯语的知识分子同样也不高兴搞民族发明的。既然你已经掌握了帝国的语言,而且这个帝国的语言是你付了相当大的投资成本才获得的东西,掌握了这种语言以后,你就已经进入一个横向联合的小团体里面,你最大的利益就是维持这个小团体的垄断地位,你当然不可能再为你的家乡利益着想了。只要是按照士大夫模式培养的,无论是拉丁还是阿拉伯还是乌尔都语,造成的结果都是这样的。它把本土本乡最精华的人从本土本乡抽走了,使共同体失去了保护自己的主要力量,留下来的都是那些比较笨或者是比较没有上进心的人,最有上进心的人要为帝国出力来反对本土本乡了。士大夫文化产生的知识分子是最不可能搞民族发明的,比较有可能搞民族发明的是有机凝结核。


科举士大夫

问:您提倡的封建主义实际上是在无政府状态下才能产生,您的真实身份是不是无政府主义者?

刘仲敬:无政府主义不是一个亚稳态,也就是说它不可能停留在这个状态不动,它必定会向其他状态演化。能够自我维持相对平衡的亚稳态是为数不多的。在天文学体系中,星云本身是一个不稳定状态,它只能够不断的演化或坍缩,但是演化方向不确定,可能由于角动量差异,就有两种不同的可能性:一种可能性是演化成为双星系统,那就不会有行星了;一种可能性是演化成像太阳系这种,大多数质量集中在中心、同时少量质量集中在边缘的太阳和行星系统。两者必居其一。初始条件敏感性很重要,一点点差异就能导致路径差异分开,但是路径分开以后就是不可逆的。无政府状态也是这个样子的,它自身不能稳定,要么就是演化成为一个权力中心构成的大一统专制国家,要么就是演化成为多权力中心的封建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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